
勒费的赛场
勒费曾说,体育是“身体的诗”。这诗句不在别处,就在此刻——汗水顺着少年绷紧的脊背滚落,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下,砸在粗砺的塑胶跑道上,洇开一个深色的句点。空气里弥漫着橡胶颗粒被炙烤的焦味,混合着青春躯体蒸腾出的、蓬勃又微咸的气息。跑道延伸向远处,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河,而他们,是逆流而上的泳者。
我看见起跑线前,那双钉鞋死死咬住地面,脚背弓起的弧度,蓄满沉默的雷霆。枪响的刹那,不是声音,而是一道撕裂寂静的裂缝。肌肉的纤维在瞬间收缩、释放,像拉满后骤然松开的弓弦,将身体弹射出去。风在耳畔呼啸,不再是拂面的气流,而是有质感的、厚重的屏障,需要以头颅、以胸膛、以全部意志去撞开。跑道在脚下飞速流窜,世界简化成前方那一小片不断逼近又不断新生的空白。这奔跑,摒弃了言语与思虑,只剩下存在本身,一种纯粹得近乎残酷的“在”。
此刻,我忽然想起勒费的另一重思索。他谈及“在场”,不仅是物理的占据,更是精神全然贯注的“绽出”。这赛道上的少年,不正如此吗?他的“思”已沉入奔跑的每一个动作,与呼吸同频,与心跳共振。他的世界收缩为步伐的节奏、肺叶的灼痛、以及终点那条飘摇的白线。观众、呼喊、甚至自我的形象,都退为模糊的背景。他成了奔跑本身,一首用骨血与速度写就的、刹那的史诗。
冲线。惯性推着他继续踉跄前行,如同航船驶过港湾仍带着海的余力。他双手撑膝,胸膛剧烈起伏,像一架刚刚奏完最强音的风箱。汗水迷了眼睛,抬起头,世界重新带着声音与色彩涌来——同伴的呼喊,裁判的记录,看台上模糊晃动的影。方才那极度浓缩的时空,那物我两忘的“在场”,潮水般退去,留下疲惫的肉身与一片空明的寂静。
这或许就是体育最接近诗的时刻:它以极限的方式,将人从日常的绵延中“抛掷”出来,让人在绝对的专注中,瞥见自身存在那如闪电般清晰又短暂的形态。勒费若见此景,或许会颔首。那身体的诗篇,不在奖牌与纪录里,正写在这沉默的汗水、颤动的肌肉与奔跑后那一片真空般的宁静之中。诗成,人已归来,而赛道依旧在阳光下闪烁,等待着下一首身体的赋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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